柯兰往事
岁月呵
你是穿黑色夜服的人
在野地里发现第一枝植物
脚插进土地
再也拔不出
那些寂寞的花朵
是春天遗失的嘴唇
—— 海子《历史》
“周……星……游……,周律师,我记得你的名字,你以前不是在柯兰的吗?”某个下午,面对一个美女法官这样的提问,我心里不免有点振奋,窗外和煦的阳光仿佛折射进我的心坎,。
我受宠若惊地答道:“对,之前我以前在柯兰,现在我们合并啦。我记得你,那时候,有个案件,我刚执业,你正好是那个案件的书记员?”
“嗯嗯,是的,那是好多年前了,我还在做书记员,就是那个案子……”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啊……”
《柯兰日落》
我脑海快速回放了柯兰那段岁月:在青石路车水马龙的喧嚣间,耳畔又隐约传来基督教堂的钟声,惠山落日的余晖又映上墙头。那几年,一个毕业的文艺青年变成了一个愣头青律师。
刚进入柯兰所时,我心中被侠气、诗意包裹着,以为律师就是正义公平的化身,古代出仕为生民立命,亦如本人现代成为律师行侠仗义,何等的豪情壮志。然而成为律师的艰辛很快狠狠打击了我,薄弱的理论基础,缺乏系统思维,惰于学习,又不擅与当事人相处,以至于业务没有任何的精进,错误也就接踵而来。那时候的错误真是千奇百怪:诉状写错当事人信息,记错开庭时间,忘记提交一些证据,甚至忘了把上一个案件的诉讼请求改成下一个案件的实际诉请。我至今无法忘记,在一个外地法院,因为诉请写错,被对方律师当庭羞辱的感受,那一瞬间,一切豪情壮志全部烟消云散了。于是那段时间,师傅的怒吼经常响彻柯兰16楼,我成为众同事嬉戏调侃的对象。每当灯火阑珊,总是有一个青年丢了魂般地游荡在街头。
《华灯初上的欧风街》
当然,用来弥补职业挫败感的就是丰富的娱乐活动。如果在青石路吃一个月,从春申广场吃到吴桥下,可以做到午饭、晚饭都不重样的。青石路琳琅满目的餐饮还有夜宵文化,都使我疯狂横向增长,体重从毕业的140斤短短两年就飙升到160斤。喝酒就更不必说,因为一群年轻人的存在,喝酒是必不可少,再加上几位中年的重量级酒神,几乎每个星期都有人喝醉,至今已经记不清到底听到多少酒话、搀扶过多少人、还有各种醉酒后的故事。我一个酒精过敏者经过柯兰酒文化的历练,酒量从一瓶啤酒喝醉到三瓶啤酒不醉的质的飞跃。我们的辩论口才可能有一半在周末狼人杀桌游场上的舌战群儒中不断提高,还有紧张又刺激的三届柯兰实况足球联赛上演着惊心动魄的绝杀与反绝杀,还有带着一群小伙伴前往霞浦看海的激情。我一直在想,这是什么样的缘分使我们这群聚集起来。
如今,我们有的人来到了云崖,有的人如那些花儿散落去了天涯。这些记忆恐怕已是碎片,谁喝醉跳了舞,谁痛哭流涕,谁歇斯底里地嘶吼,欢笑与眼泪应该都记不清了,但偶尔回想起个大概,却也能会心一笑。而我经历了自己成为父亲的喜悦和失去自己父亲的痛苦,使我更加正视人生存在不可预知的虚无与无法逃遁的孤独,也会更加珍视这些生活中的美好。我一直觉得律师也应当有自己的一片空间,钻研法律固然有它本身的乐趣和成就感,但是比法律事务更有趣的事情也实在也是太多了。我们的职业一直要求我们形成专业化、标签化,但影响我至深的一部经典史诗电影《英国病人》里,拉尔夫费因斯饰演的艾马殊伯爵最讨厌形容词、标签。原著说道:无论是战争的伤痛,还是爱情的甜美,最后都只需要一些耐心,就会变成淡淡的记忆,仿佛就在眼前,待要伸出手去,却倏然而逝。
在云崖,有着无锡风景最好的湖景办公室。或许下了班,我们也需要脱下专业的外壳,抛去那些纷纷扰扰,给自己找片池塘,静静地欣赏会晚霞。
《燃烧蠡湖》